从小被父亲抛弃、母亲的遗产被父亲私吞不愿归还、父亲甚至拿着这笔钱想要抢夺心爱的女人，一个人在被父亲重重伤害因而怀有满腔恨意的情况下，半夜闯入家中打开窗户，事后逃窜打晕了家里的仆人、血溅满全身。事情发生后父亲死了、钱也不翼而飞，然而事实并非常理所推测的那般……这就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主要事件。小说从卡拉马佐夫家族聚集开始，虔诚、善良、聪慧的阿辽沙，暴躁、冲动且极富女人缘的米嘉，以及学识渊博、多疑、自我矛盾的伊万，在修道院米嘉和父亲老卡拉马佐夫针对是否归还三千卢布而撕破脸皮甚至大打出手。修道院这一章令我印象深刻的在于，这一段老卡拉马佐夫与长老论辩表现了欧洲民主、自由思想对于传统基督教信仰道德观的冲击，十八世纪开始的浪漫主义思潮自西向东传入俄罗斯，人即上帝的思想开始在这片土壤上传播，于是许多人关于来世、关于人人有罪的基督教价值观开始崩塌，许多人开始失去信仰，然而由于自由民主并没有类似上帝的行为法则，人们开始反叛传统道德、过着欺诈、纸醉金迷的自私自利的生活，其中以老卡拉马佐夫为代表。而浪漫主义生活的无方向、重科学理性轻人性道德的特性与基督教以现世道德为法则的赎罪思想的冲突，正是本书的重要论题之一，其中伊万、斯乜尔加科夫正是在这种冲突中走向人生的悲剧。
本书中另一个令人钦佩的地方在于大量具有深度的心理描写，甚至在法庭论辩一章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法官和律师的视角对已存在的心理描写进行了心理分析，这放在整个文学史上都是独一档的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作了人类灵魂的全部深度”，这话一点不夸张，在对每个角色行为背后的想法的挖掘，以及用这些心理描写去证明行为的合理性这一目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谓是完美极致的完成了目标。虽然每个人物多多少少有点一惊一乍的，但是正是这种一惊一乍、夸张的思维方式才能使得意识一波接一波，以一种惊涛骇浪的形式向读者扑来，让我惊呼：“原来人之所以为人，正是脑袋中自相矛盾、错综复杂的思绪造就的”结尾律师正强调了这一点，如果只根据事件碎片而不考虑到人物本身的想法和品性就去还原整个事件，那无非只是虚构一部小说罢了。而这部小说本身也在用它的叙述告诉我们人类个体是复杂的，当复杂的个体以各种思考和行为融入社群中，社会终究是极限复杂甚至无法理解的。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通过拿破仑战争中拿破仑所谓的“老谋深算”在俄罗斯复国战争的彻底失败，论证英雄个人在时代之中微乎其微的影响，说明对于宏观事件的发生，个人的影响是几乎无效的，相似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观察微观的个体的意识、行为细节，告诉我们事件发生的面貌背后的原因由于人类意识的存在是错乱复杂的，一大一小似乎告诉我们个体对于世界是无法理解和改变的。
当觉得某个人是简单的、头脑木讷的，想想年纪轻轻就聪明过人的郭立亚、想想被自以为智慧的伊万忽视的斯乜尔加科夫，时刻提醒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特而复杂的，每个个体都具有深刻的意识。
人类灵魂的全部深度
2024-01-09
